有人情痴得 不怕天地变

暗涌(下)

#魏白 (上)

Bgm:


人生有那么一回一眼万年已经足够,白敬亭与魏大勋相识以来这无数眼怕是已能从白垩纪贯穿到2035年,他想那晚魏大勋到底真意如何,辗转未明不知也罢。只是一瞬间气氛突然干得像挤不出的牙膏,打闹停了,逗趣停了,好像他们一贯在演的那场电影被人摁上消音键,失去了剧本,只能通向另一个未知方向的结局。

他们第一次从一张床上睡觉,好像都心猿意马各怀鬼胎,谁曾想连被子都只有一床,没人敢往自己那边儿扯,其实都不是睡觉安分的主儿,长手长腿僵着,就怕一不小心挂对方身上。他俩翻来覆去,装睡也不敢被对方发现,最后只得后背和后背面面相觑,中间无形的界限比二战时期三八线画的还要分明,仿佛一旦越界就有滔天洪水将要决堤。

白敬亭想,魏大勋怎么会不明白。录节目时无心的口误,可以抛出让他解的“na^07”的谜题;因他而接的综艺,推荐给他的角色;被人戏称为挂相的在意,吸铁石一样总要不由靠在一起的身体,被回望却不知如何安放的慌乱眼神……那么多满腹心事,那么多暗潮汹涌,怎能完全不露马脚,更何况他从来不是擅长掩藏自己的人。

第二天还要赶飞机,两人却都起得不早,一照面眼下乌青,一夜睡眠质量如何昭然若揭。魏大勋借了他副墨镜戴,大家都装没看见镜子里自己的憔悴模样,他送魏大勋出门找助理,一出门正好打了个照面,来者从头到脚把他俩打量一遍,神色飘忽过几分复杂,又很快定成个笑容,恰到好处,来不及让人尴尬。魏大勋解释:我昨天忘拔房卡就出来了,晚上出去吃饭回来太晚了,就没叫你,直接从小白屋里凑合了一晚上。

助理失笑,晃着手里的房卡点点头:你对我倒是体贴了,人白哥多麻烦。

白敬亭还困得有点迷糊,在一边儿放空愣神,听到这话半天没吭声,那厢也没放心上,已换了话题聊起来,半晌他这边儿才突然冒出一句:不麻烦不麻烦。

怔了一下,大家都笑了。

 

录节目的时候其实很累,工作大于娱乐,玩得没有那么开心,但事后回头捡起来看看,却觉得也是难以替代的财富。白敬亭后来放假的时候闲得无聊在家陪爹妈看自己的节目,正播到泸州那一期,纷纷落白,天地有雪。母亲戴着花镜在一边儿绣十字绣,电视机上他和魏大勋笑成一团在雪里拥抱,父亲本来在看报纸,瞥了眼电视,又瞥了眼本来百无聊赖瘫在沙发上,突然坐直身子的白敬亭,感慨道:年轻人,真好啊。

他置身事内时竟未发觉,自己或许一生都再忘不了这场雪。

 

腊月二十八魏大勋给他打电话,问他一起过年的事想的怎么样了。白敬亭工作还没忙完,寒冬腊月里穿着条破洞单裤拍杂志,魏大勋倒是会挑时候,休息间隙打过来,不知道该不该算是默契。他一边听魏大勋在那头絮絮,一边儿往阳台走,想醒醒脑子,谁知推开门一瞬间宛如一脚踏入冰窟,被京城无情北风结结实实灌了个透,话还没说一个喷嚏先声惊人。魏大勋问,感冒了啊?你多穿点儿。

他嗯嗯啊啊对于批评关心全盘接受,谁知下班时就看见门口停着辆眼熟的车,车窗摇下一条缝,熟悉的声音从里面钻出来:小白,这儿呢,这儿呢,上我的车。

助理一脸了然,问白我先去车上给你拿东西?他想了想也没什么非要带着,说没事儿不用了,你先回去吧,我坐他车回家。正讲着面前车门就弹出来,魏大勋解了安全带,伸长手把副驾驶座车门打开了,歪着头看着他笑。白敬亭没定住,一见他褶子又挂了满脸,他常觉得老和魏大勋在一块儿天天这么个笑法,得格外注意皮肤保养才行。

你怎么还在北京呢?

工作收个尾,明天就走了。魏大勋一只手搭过来,看咱们小白这么敬业,年二十八还坚守在工作岗位,瞧这小脸儿给冻的。

白敬亭把他手拍开,净说这好听的。

魏大勋他指指后座儿:给你带了一杯子姜汤,我妈熬的,驱寒。你赶紧喝点儿,预防一下感冒,再过会儿不热了。

一个不锈钢小暖瓶安安心心躺在真皮座椅上,还带着大朵的花纹,年代感十足。大勋花吗,他在心中腹诽。白敬亭捞到怀里,隔着杯壁都能感觉到温热,忍不住心头一暖眼眉一弯,谢谢阿姨,他说。

你别搁这儿跟我谢,你阿姨不在车上,你留着拜年的时候谢吧。别空着手啊,懂我意思吧?

汤里还沉着几个红枣,白敬亭一边喝一边点头,又问:司机师傅,您是要把我拐哪儿去啊?

魏大勋扶着键盘看他一眼又别开,梨涡在侧面看来像是一条线,神神秘秘道:拐到一个没人能发现我们的地方。

然后还要撕票是吗?我今天出来可是一分钱没带。

一个红灯。

车子稳稳停在人行道前,斑马线上行人穿梭,shoppingmall的大荧幕上滚动播放着年货广告,大街小巷的年味儿已经浓了。魏大勋偏头打量打量他,白敬亭眼角那颗不起眼的小痣突然跳进他心里,鬼迷心窍,他突然道:不骗财,就劫色呗。

白敬亭张了张嘴,还没想好什么回击比较有力,话题就不动声色地随着方向盘转入了另一个路口:你家咋走啊?我给忘了。

你这劫色就算了,还想太岁头上动土是吗?你现在怎么这么猖狂呢魏大勋?

魏大勋拍着方向盘鹅鹅地笑,缩着脖子说:不敢不敢,开玩笑的,开玩笑的。

京城的交通状况随着新年逼近愈发如一锅粥搅不明白,一个路口过了半小时,窗外天色也一点一点沉下来。白敬亭头靠着车窗不知不觉就陷进一场美梦,其实也不怎么美,梦回他们一起拍戏时魏大勋给他传授经验,毕竟科班出身,一滴泪也能落得动人心魄,和白敬亭这种未经雕琢只靠一身灵髓摸爬滚打的还是不同,灯下折射得光怪陆离,好像翩跹的萤火虫纷飞而起。画面再转又到一个雪天,鳖派演技重出江湖,魏大勋脸皱成一团,假哭的很卖力,夏日的萤火虫化作冬日的细雪,纷纷扬扬落到白敬亭脸上,而他一时分不清是从谁的眼眶而出。

车里温度高,睡着了又容易热,他迷迷蒙蒙热醒了,看见魏大勋还在耐心等着红绿灯,一张侧脸说不上多么英俊潇洒,却正好嵌合进他心头的柔软。魏大勋专心看着前方,还以为他在睡,他看了一眼,两眼,无数眼,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偷看,不用再因回望而闪躲,害怕因有迹可循而被捕追。他收回视线坐直身时,那边也投来一束目光:你醒啦?

他们总是心有灵犀。

车停在楼底下的时候,白敬亭说,你上来坐会儿吧。

他笑着摸摸头,这回先不了,空手来的。

白敬亭无语: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啊。

真不了,魏大勋说,我妈在家做好饭等着我了,我再不回去吃她得说我了。你赶紧回去吧。

白敬亭关上车门,行。那我走了。

魏大勋把车门打开,叫住他:哎,你等会!

他回头,怎么了?

后天就年三十儿了,你年货买了吗?

白敬亭扑哧笑出来,他说买了,早买了,我爸妈都已经过去那边儿了,我明天晚上的飞机。

你家没人啊!魏大勋作势就要关火,那我上去坐坐吧!自己开完玩笑又接上:我订的上午的票,哎,你怎么不早说,咱俩一块儿走。

我上午还有工作呢,你别等我,而且不还有叔叔阿姨吗。

魏大勋又想了想,问:那到底怎么着啊?我爸妈都高高兴兴盼着见你了,你这一直拖泥带水的,给个准信儿呗。

你这说的……怎么跟带着对象见家长似的。

哎你还真别说,我妈比要见我对象还激动来着,不过也的确不太像话,都这么熟了两家人还没正式见过呢……魏大勋站在明晃晃的车灯后头,看白敬亭穿的鼓鼓囊囊,却还是看着薄薄一片,手里还捧着自己的花暖瓶,摆着手催他回家,觉得他像只茸茸软软的猫咪,着实招人疼爱。

行行行你别贫了,赶紧走吧。白敬亭被照得有点儿睁不开眼,眼睛眯成一条缝儿:反正住的也不远,应该没问题。

终于一锤定音。


到了海南后魏大勋不忘给他打电话:用接机不?

他说:接啥机,早干啥去了,这都快到家了。

其实也就是嘴上说说,登机前还给魏大勋汇报了,真想要来早来了。那边儿听了放下心来:那就行,路上小心点啊,我先……

他打断:吃完饭出来吗?想了想又补充道,再买点儿年货。听出来那头的迟疑,白敬亭没停顿,又说,算了,我还是叫着我爸一块儿吧,

魏大勋应了一声,像是刚跳出泥潭的猫的尾巴,拖出很长的轨迹,安抚一样的:明天,明天上午去买。白敬亭想年三十哪还有几家店开门,小年之后街上店面就开始冷清了,还是没拆穿。魏大勋又说,其实你啥也不用买,何老师买了一堆东西,明天晚上直接过去就行,缺啥来我这儿拿。

他有时真的实诚的可爱,也是太把何老师和他当自己人,白敬亭心中腹诽:我哪能跟你一样心大。

不过本来也不是真想再添年货,细心的父母肯定早准备了个齐全,他从北京又带过来点儿,其实已经足够,说来说去,还是秘而不宣的借口。他有点失望,可也说不清为什么,不知不觉已经陷入一个怪圈,好像地下的径流真的可以融汇喷涌出明亮的泉水,穿江入海也总能找到水的尽头。他心里再如何九曲十八弯,也不能真的越界一步,否则黄河过坝漫了岸,只会是一场损失惨重的水灾。

可我又在期待什么呢。他看着副驾驶座孤零零的花暖瓶,想道。

隔日早晨魏大勋真来找他,海口暖和,他穿秋装,比起上次就像被抽了气的球,一下子瘪下来,长手长腿笑容满面,好像春天已经要来。白敬亭把花暖瓶还他,他揣手里嘿嘿的笑:其实你要想留着也没什么,不值钱。

值钱的就不能留了是不?白敬亭眉毛一挑。

话不是这么说的……

魏大勋把车停在他家停车场,俩人腿儿着到了附近一家超市,魏大勋推着他,他推着购物车,满场子乱窜,白敬亭本来也没什么目标,看见什么不错的就往购物车里扔,转眼就堆了座小山。魏大勋说:你有没有觉得你这样儿特别像你之前演的那偶像剧里,跟你演的角色是一对儿的那个女生。我记得可清楚了,买包都是all,跟你买鞋一样一样的。

……嫌我败家直说呗?

魏大勋凑上来扶着他肩膀笑:你败家又不是一天两天了,哎,逛个超市而已,还养得起,养得起……说罢又感慨:真难想象你哪天就得跟人姑娘一块儿去过年买年货了,自己的钱还不够造以后还得养媳妇儿,小白啊,任务艰巨啊……

白敬亭半个笑容刹在脸上。

那还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,他听见自己硬邦邦的声音,你操那么多心。

魏大勋没发觉他的僵硬,还开开心心说个没完,“小白啊小白嫁出去的小白泼出去的水啊”……他没说话,径自推着购物车甩开那人一长段距离,看着满车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,看了半晌,回头冲追上来的魏大勋说:回家吧。

其实从来都没有见得天日的可能。


晚上一起聚在何老师家,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推杯换盏,很是融洽。父母亲在一边儿歇着聊天打牌,战场留给三个晚辈,何老师边看电视边包饺子,看着两个年轻人在一边儿打闹一边儿打杂,感慨道:好久没在家过年三十了。

上什么春晚的都是浮云,能跟家人团聚才是幸福,是吧?魏大勋说得正正经经,一手白面毫不犹豫就往白敬亭脸上抹过去,白敬亭本来安安静静擀面皮,突然和炸毛的猫一样一下跳起来:你神经啊魏大勋!没控制好音量,传到那边的客厅,原本在聊天的老人突然安静下来,白敬亭耳朵噌得通红,魏大勋母亲的声音传过来:勋勋,你是不是又欺负人小白啦?

魏大勋扯着嗓子喊:我俩搁这儿开玩笑呢!

气氛又热烈起来。

何老师教育他:大勋,你都三十的人了,能不能不要总这么幼稚。

白敬亭强烈附和:对!幼稚!

魏大勋说,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啦?这马上就又过年了,别戳我痛处!

白敬亭说,你得认清现实。

魏大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张湿巾,又捻着小心翼翼擦掉他脸上白白的面粉,他的指腹被一层棉纸裹着,触感冰凉而湿润。我记着我前几年一个采访还说,想三十五岁之前结婚,现在倒好,连个对象都没有。他放下湿巾,是不是跟小白混久了,那什么人设别传染给我啊我可不想要。

何老师说,也是哦,是得帮你看着点儿了。

他贱兮兮地笑:哎,何老师,一定帮我多留意啊!我也就能靠你了。

白敬亭低着头滚擀面杖,擀啊擀啊擀,擀出来的却总是一个有缺口的圆。魏大勋从他手里接过擀面杖,很快修正成了一个圆,边缘坑坑洼洼的,但至少形状对了:小白,我以后结婚……

白敬亭笑了,说,你以后结婚,我给你当伴郎。


晚上一桌人吃了年夜饭,其乐融融,两家父母才是真的一见如故,聊得热火朝天,你看着我儿子好我看着你儿子好,都喜欢的不得了。白敬亭父母睡得早,把他们送回去又折返回来,回来的时候六个人在打够级,一看就是老牌友。

电视还开着,春晚当背景音,席上偶尔瞥两眼,再冒出几句“李演员最近转型的非常好,明年的一个电影班底很强,应该会爆”“张歌手夫妻感情可恩爱啦,又要添个女儿,真让人羡慕”的感慨……魏大勋把白敬亭拉到自己身边,絮絮叨叨地跟他讲解够级怎么打,白敬亭听着听着眼神就从牌上移到魏大勋骨节分明的手指,再向上移动,到手背青色的血管、耳后泛红的皮肤……他已经有点醉了。

一局牌打完魏大勋退场,剩下几个人凑不成够级,又玩开别的花样,魏大勋拽着他坐沙发上打游戏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,越说越不利索,人头也是送的一个接一个。他把魏大勋扶正:行了你,喝多了就别祸害队友了。

魏大勋傻笑:行呗,那咱出去走走?

于是就溜达出去了。

全国烟花爆竹的禁令已经下了好几年,环境越来越好的同时年味儿也越来越淡,其间必然的取舍。凡事必然有取舍。魏大勋说:你知道我小时候在东北的时候,每年春节都放一串子那个二踢脚,耳朵都要聋了,开心地哇哇叫。

白敬亭说,你以为北京以前不放二踢脚吗?全中国都一样,都开心地哇哇叫。

魏大勋不知被什么戳中笑点,没完没了笑个不停,好不容易停下来,又说:小白,认识你好开心,认识你真的好好。

白敬亭没犹豫,说,我也是。

正说着旁边那人突然靠过来,头埋进他颈窝,只露出毛茸茸的头发。白敬亭杵在路灯下,看着他头顶发旋儿,仿佛就是自己正置身于的这个漩涡,洋流之下再如何翻覆,海面上还是风平浪静,不动如斯。

他问你怎么了?魏大勋说,没事,刚喝了点酒,可能出来被风吹了一下子,突然有点晕。你借我靠一会儿,一会儿就好。

他轻微的挣动了一下,最终还是静立住,什么也没有说。魏大勋难得安静地靠在他肩头,两只手环着他脖子,和以前太多次一样熟稔。白敬亭的手荡在两边,微微抬起来,又微微放下去,像是一双桨在犹疑是否该启航,最终还是选择安于避风的船港。那双手终究还是未能完成那个拥抱,像是半边的圆圈,首尾不衔,无疾而终。

他突然想到,海南如果也能下雪就好了,再来一场积雪便能淹过他心外围墙,冰封住多年前种下的那一捧珍贵的火种,永远不会破土而出旁生枝节的萌芽,又令人舍不得扼杀。

他听见魏大勋嘟嘟囔囔,问:你说什么?

3、2、1……

魏大勋突然抬起头来,眼眉弯成了天边弦月,颊边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月牙儿,他就是月亮上的小王子,荡着秋千摇啊摇,让人如何也移不开眼睛,他喊新年快乐,小白!个中情意沉甸甸暖融融已是千金难称。

白敬亭怔了一怔,也笑了起来,说:新年快乐。他眼尾蜿蜒出绵绵漪纹,身后团圆喜乐万家灯火,情深千种,自不必说。这经年而伴的春花秋月,夏风冬雪,只一眼便可通透,白敬亭回头一看,原来他们已走出了那么远的路。

这一程航行他们终将作伴看过天高海阔,陪彼此驶向更远的远方。而缄口不言托着船舸的水波,是明浪是暗涌又能如何。





Fin.


又臭又长,感谢大家看到这。

本来是想写意难平,没写好,下次努力。写到最后完全与初衷相悖,大抵是这二人实在美好,让人不忍心分离,不管以怎样的身份陪对方走到最后,都已经让人心满意足,只是我还是不愿把这篇单单归于兄弟情。

想说的就这么多,剩下便各自理解,不多赘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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